入住白草湾的第一天，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
林知渝从未想过她和杨清止能够和哑巴大叔住在一个院子里，更别提此时她坐在小厨房里和哑巴大叔一起包饺子。
“小林啊，辛苦你媳妇了，咱们小村子人口不多，心灵手巧的姑娘家早已经绝迹了。包饺子这种细致活儿，除了哑巴大叔，还真的没人能够帮上忙。”李成屿不好意思的笑着，将揉好的面团切成小块。
坐在一旁的王伯再将小面团擀成饺子皮，头也不抬的接话，“所以我们一起帮着和面擀面，除了成玉之外，其余的村民每天都要跟着自卫队一起去瓦紮岭帮忙挖宝贝，然后转手卖给典当行，算是最基本的营生了。”
“每天都能够挖到宝贝吗？”林知渝好奇的问，视线却若有似无的扫过哑巴大叔。
哑巴大叔的那双手十分特别，修长而灵活，包饺子的时候，眼睛根本不用看，筷子夹起来的饺子馅儿分量几乎都是一样的。整个过程动作十分流畅，几乎是肌肉记忆似得，而且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放在他的手上就如同是他双手的一部分。
指尖的皮肤很白，指腹的位置又有薄薄的茧子，林知渝猜测或许是种花种菜，平日调香比较勤快，所以才会有这些明显的特征。
“若是天天能够挖到宝贝就好了，古玩这种东西挖到一个，卖的银子够整个村子花销一两年的。”小老头儿和耳朵有点背的老人家坐在厨房的门口喝茶，时不时还接话。
欢声笑语的厨房里，杨清止并不是唯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好在气氛很好，而哑巴大叔似乎也早习惯这种生活了。
等饺子馅全部包完之后，李成屿和王伯他们一干人等都离开了小厨房，留下了林知渝和杨清止两夫妻负责煮饺子。
至于哑巴大叔此时就在小厨房外的水池里忙活，林知渝有点好奇，借着送热水的由头，接近了对方。
“成玉大哥说我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叫你哑巴大叔，不过我觉得不太礼貌。”林知渝主动将热水放在那一排排的木架子旁边，“我来给你送点热水，天太冷了，洗东西还是用热水比较好，大叔你的双手还要调香种花，金贵着呢！”
哑巴有点意外，他细而长的手指正在青瓷盘上涂抹腊梅的花粉，琥珀色的蕊心格外醒目，青瓷盘上不止是有花粉，还有别的香料。
“沉香、叶交藤、冬菊、腊梅檀香、石菖蒲；这些都是大叔自己调制的安神香吗？”林知渝轻嗅之后，将自己判断出的几味原料说了出来。
哑巴微微一怔，漫不经心的眼神有了变化，带着点诧异，对着林知渝比划了一下。
仿佛再问，‘你怎么知道？’
“我忘记告诉大叔了，我也是做香料生意的，脂粉香、合成的线香、檀香、焚香片等等，这些我都接触过的。”林知渝主动坦白，“当然我们是小作坊，比不得现在王城最有名的养父香料坊，据说太子殿下都亲自点名找杨府的人调香。”
‘啪’青瓷盘掉落在水池里，上面那些颜色深浅不一的香料粉落在冰碴和雪沫上，哑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知渝密切关注着哑巴细微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甚至眼眸深处都染上了杀意。
“什么声音？”杨清止问了一句，他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
西屋等着吃饺子的老头儿正好要去小厨房催促，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水池里的碎瓷片，意识到发生什么，拍了拍哑巴大叔的肩膀，“哑巴老弟，你的手受伤了没？”
沉浸在过往回忆里的哑巴顿时打了个冷颤，避开了小老头儿的触碰，抬眸的那一瞬间目光都凄戾透骨，仿佛三魂六魄被一巴掌给拍散了似得，让人无端联想到绝望濒死之人的恨与无奈。
林知渝想到了四个字---心如死灰！
“哑巴大叔，你没事吧？”她明知故问，将热水浸过的帕子捂住了哑巴的双手。
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哑巴也从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去中挣扎而出，仿佛溺死的人突然泼水而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咳咳’哑巴咳嗽了几下，显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刹那间恢复了平日的呆滞和寡言，对着周围的人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老毛病又犯了。别弄这些了，收拾一下，去屋里暖和，一会儿吃饺子呢！”小老头儿重新揽着哑巴的肩膀，离开水池前，对着林知渝抬了抬下巴，“没什么事，别太在意啊，哑巴老弟捣鼓这些香料什么的，就会有点神经兮兮的，他不会伤害你的。”
林知渝当然知道这一点，“我收拾一下，一会儿饺子就能出锅了。”
等她回到小厨房的时候，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杨清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哑巴大叔的反应，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无声叹气，将热气腾腾的饺子捞了出来，“这么多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呢？居然还能够克服心理障碍，继续为这里的村民调香，我还以为他余生都不会再碰这些东西的。”
“他是杨府调香秘方的传人，自然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往事而放弃自己的追求呢！”杨清止顺手将她手里的勺子接了过来，“第一步的试探效果不是很好，继续努力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论是会否坦白，至少要能说服他跟我离开这里。”
林知渝点了点头，将两盘香喷喷的饺子放在桃木托盘上，把事先准备好的醋碟和蒜汁也摆放好，“我先给他们送饺子了，一会儿来找你。”
“恩。”
等林知渝来到西屋，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李成屿他们几个都笑呵呵的争抢筷子。唯独哑巴大叔抬眸看着林知渝，那目光带着探究和提防。
林知渝毫不躲闪，与他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