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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归隐(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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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除夕,承铎与茶茶躲在冰天雪地里,像冬蛰的动物,不管日升月落,只觉这些与他们都没有关系了。立春之后,天气转暖,不知不觉间在闸谷待了两个月了,雪早已停,正是化雪倒寒之时,阳光却还明媚。

秦刚拎着两只马鸡从冈峦那一头爬上来,一跃避开一个小沟壑,就见承铎立在冈上,裹着一件厚大的皮毛貂氅。冈下野营地上,阿思海和几个手下跳着胡地草原上牧人特有的胡旋舞,动作倜傥潇洒,引来驻军阵阵喝彩。

承铎愣愣地看着他们笑,不分胡汉。秦刚走到他身边,笑道:“王爷披着这大氅,往这山冈上一站,远远看着像鹰敛翅似的。偏我们穿着厚披风一走,看着跟抱窝母鸡一样。”这位小小的佐领,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人物,但两月相处下来,却也发现大人物他也是个人。

承铎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哪里啊,我这儿正抱鸡崽儿呢。”他这么一说,裹着的貂氅果然动了动,领口处钻出茶茶的脸,对他怒目而视。承铎便嬉笑起来,仍然把她裹在怀里,伸了伸腰,活动两下,大叫一声,“开伙了。”

营下众人便纷纷腾出位置,将秦刚他们带回来的猎物拔毛清洗,码料备火。承铎半拥半抱地把茶茶揽到火堆旁,只管坐下来等着。茶茶仍然躲在那披风里,头上戴着一顶风雪帽,遮着她的脸颊,柔软的皮毛蹭在脸上。承铎烤热了手,捧到她脸上,问:“冷不冷?”茶茶摇头。

阿思海端着酒过来,倒了一碗,递给承铎,说道:“今年好大雪。”

“你耽搁这么久,这两年积下的家当都得使光了吧。”承铎端碗抿了一口。

“不过是银子,没了再赚,有什么打紧。你们有句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就是这种人。”阿思海本是个野惯了的。

“那可不见得,你家中的美人们怎么耐得这许久。”

“那肯定全跑了!”阿思海哈哈大笑,“还带着我的金银财宝。”

两人说笑着碰了碰碗,喝干了酒。

茶茶静静依偎在承铎怀里,只望着那火光发呆。等马鸡烤好了,哲义撕过一个腿子来,承铎便用匕首割下一块,喂给茶茶。这番情景,秦刚他们才看到时惊得目瞪口呆。都说五王英武果决,铁石心肠,竟然这样溺爱一个女人。多看两次倒也习惯了,只觉这位王爷素日的铮铮声名,添了几分情致风流。

茶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许多人都是承铎下属,他这样子未免有失威严。知他固执,也不好说什么,张口接住。承铎往盘子里剥那马鸡腿上的肉,切碎了继续喂她。茶茶只得自己拈了根木叉子在手,以免他又喂到嘴边来。

火苗袅袅而上,舔着烤架上新架起的食物。茶茶吃饱了,挣开承铎的手臂想坐开去,让他好好吃饭。承铎却抱着不放。茶茶也就依了回去,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窝着。自她醒过来,两人仿佛连体了,时刻不离。按说承铎早该不耐烦了,却觉得茶茶仿佛就是他的一肢一体,一分开就像少了什么。

露营地上吃了喝了,这群大男人还猜拳行令,没完没了。承铎终究怕茶茶冻着,抱着她回帐子去。帐内烧着温暖的火,将棉布一遮,与外面两个世界。承铎将她放到地上的狼皮褥子上。茶茶掖了掖坐着的衣服,挨在那火堆边上,望着火苗发呆。

茶茶从来不会露出伤颓的样子来,仿佛这个世界并未伤害过她。她只是变得更安静,将自己与外界划出一道隔膜来。她曾经以此来获得安全感,又再度以此来规避伤害。当初在上京时,贵妇名媛对茶茶的私议,承铎也有所耳闻。无非觉得茶茶肮脏不洁,能得到他的喜爱必定有什么下流的手段。

承铎那时并不觉得有多喜爱她,只是想着你们都觉得她贱,那我还偏要抬举她。他后来才明白,他是在为茶茶不平,为茶茶的心性和意志所得到的蔑视不平。这和她干净不干净、和他们在一起能如何下流,一点关系都没有。

承铎平生有过很多对手,他揣摩一个人,不会因为敌我立场,因为贵贱差别,因为各自相悖的观念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他可能早就败了死了。他连这些都可以理智地抛开,那些叽叽喳喳说茶茶不干净的话,根本就是耳旁风。

承铎平生遇到过很多次凶险,他事后都能笑着回想,唯有这次不能。他的母亲在后宫争斗中被害死时,他还是一个少年,心中有悲伤和愤怒无处宣泄,只能放逐自己,努力向前。十多年后,他早已功成名就,早已杀人如麻,早已心硬如铁。然而茶茶的生死一线,却突然带来了极其陌生的恐惧:一种让人重新思考死亡的恐惧。

两个月来,他们感知和消化着彼此的安静与恐惧,默默蛰伏。

承铎烧热了水洗漱。茶茶像小孩子,伸了手臂让他抱过去。洗完又抱着回到火堆旁。承铎将柴加进去,燃旺了火给她烤方才沾湿了的头发。他们做任何从前一起做过的事情,只除了男欢女爱。只要茶茶不提,承铎似乎能一辈子都不要了。

茶茶任他理着自己的头发,懒洋洋地贴上他的胸口去,抱着他的腰,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气。承铎往后仰了仰,轻声呵斥:“别胡闹。”

茶茶抬了清浅的眸子望着他,淡淡道:“你戒色了?”

承铎默然片刻,抬起她的下巴:“想要?”

“嗯。”

承铎松开了手,茶茶埋头在他肩上蹭了蹭:“来嘛。”

承铎伸手就揉她,很快把她揉得僵硬起来,他失笑道:“茶茶,你简直没有诚意。”

茶茶抬起头,严肃着一张脸,觉得很难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表述清楚,遂决定触类旁通。

“比方说,”茶茶道,“北方四郡原本是你的,后来被敌人抢去了,你怎么办?”

“我已经夺回来了呀。”

茶茶点头:“你夺回来之后不驻军,怎么算你的呢?”

“迟早是我的。”

茶茶一脸遗憾地说:“城池不这样想。”

承铎呆了一呆,旋即哭笑不得:“老子的城池都差点夷为平地了,还驻军?这城池的主意大得很,我要不起!”

茶茶一听他又来这个,当即举手投降:“那真的就是一闪念,我错了我错了,现在超想活着!求放过这个话题吧!”

自从承铎得知她是自己吃的毒药,就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情,郑重而认真地跟她探讨过: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茶茶毫不吝啬,各种认错,各种保证。承铎始终觉得她态度不诚恳,好像服毒很轻率,活下来了也很轻率,下次再来也无所谓。这让承铎觉得很不安全,忍不住一再教育。这又让茶茶觉得很烦,一时不高兴,甩开他就扭头到另一边。

茶茶不高兴了,承铎又撑不住了,把她拉过来捏了捏下巴:“真的错了?”

“真的错了。”

“驻军?”

“来!”

茶茶极有魄力地骑上他的腿,承铎才剥掉她的外衫,她就又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僵住了。承铎笑起来,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轻轻哄她:“不要勉强。”

他一笑如春暖花开,茶茶突然就心浮意躁起来。承铎的手上有常年练刀弓磨出的薄茧,触碰到她的肌肤上,用了一点点力,却克制了情欲。他长久地亲吻她,揉着她的背心,直到她在他手中瑟缩着融化。

他们对彼此这样熟悉,茶茶原本是抱着牺牲精神想要忍受这个仪式。可是承铎轻易就撩拨起了她的爱欲。这种爱欲是承铎带给她,教她领受,继而打在她身上的烙印。当他这样温柔地对她,她的身体就像寻到了主人,自觉自发地臣服了下来。

两人都仿佛找到了宣泄与告白的途径,不复试探与小心。茶茶觉得很感动,又像是很不好意思,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埋在他的肩膀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火堆“噼啪”一响,爆出一丝火光又暗淡下去,像冬日恹恹瞌睡的老人,懒得理会皮褥上辗转起伏的身体。他们各自尽兴的时候,茶茶直接睡过去了。模糊感到承铎在抚摸她的脸,问:“你没事吧?”茶茶只觉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便陷入了黑暗。

茶茶这一睡很沉,醒来时万籁俱静,身旁有承铎特有的呼吸,绵长而沉稳。帐子里一片漆黑,辨不出什么时候了。茶茶往他那边挤了挤,钻到他身边。肌肤赤裸的接触让她想起先前他是怎么折磨她的。

茶茶咬人的特性被激发了,侧头咬在他的肩头,大力磨牙。承铎低低地呻吟一声,翻了个身将她揽到怀里,捂了捂她背心的被子。茶茶松了口,感觉到他低头吻在自己的头发上,承铎低沉的声音问:“你恼我了?”

茶茶也低低地“嗯”了一声。

承铎笑:“活该!”

茶茶便闭着眼睛顺着气息,仰了头,寻到承铎的唇吻了上去。承铎也不睁眼,只回吻着她。两人凑在一起,却懒得动一动。承铎紧了紧手臂,茶茶便贴得更近些,仿佛漂游在水中,漫无目的,只为了这样肌肤相亲地温存。

茶茶再度睡去时,承铎却清醒了。他轻轻爬起来,将她盖严了,赤了身子将熄灭的火堆里埋着的卵石扒出来,投到木桶中。“嗤”的一声,水汽氤氲起来。不一会儿,水有些温度了,承铎将就着冲洗了一下,擦干身上的水,穿起衣服。

帐外是真正的天寒地冻,了无人声。承铎竖了竖领子,在营里缓缓地走了一圈,方才旖旎的情思全都抛开了。如今已是二月,闸谷冰封雪盖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正因为这一个多月的与世隔绝,他并没有安排夜哨,也没有增加巡逻。一定要说实话,这闸谷里的五百人懒惰懈怠,与燕州大营的一兵一卒都无法相比。

承铎抱着胳膊,望着远处山峰顶上的积雪。那雪在夜色中发着幽深的光,像一个不可言喻的阴冷笑容。承铎也浮上一丝冷笑,静立了片刻,伸展手臂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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