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暮雪当然不知道萧雅心里所想,但她觉得萧雅是有一番斯文的,只不过这斯文放在任何一个世道里都是要遭人表面尊敬而心底里轻视背地里嘲笑的。
因为斯文不就是等于拿捏装作么!
拿捏装作能够不受人正面鞭笞还能挽留点颜面就已经是万幸了,当然远不如豪迈阔气那般惹人注目着迷。
与其是豪迈阔气惹人着迷,倒不如有权有钱才是使人们趋之若鹜的第一等要素。
那些没跟上有权有钱者步伐的只是因为他够不上人家等级而已。
而剩下来的没有高攀的人就只剩下坚守“人不知而不愠”
的书生和决不妥协桀骜不驯的“孤臣孽子”
了。
花暮雪没有再想下去,有时候越了解到真相人就会越偏激,最后非把人自己压疯了不可。所以那些好好活着的人都很可怜,他们假装自己了解真实,劳劳碌碌最终什么也留不下。
“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摇动者万物作。我的剑名叫秋霜,是麒麟决过后阁主赐予我的。我视之甚于性命。”
脚底下山河朦胧在一片云雾里若隐若现,兴许是因为运行御剑诀,花暮雪脸色红润。
萧雅低头看花暮雪的剑,光泽耀眼灵气氤氲,果然是一不可多得的好宝物,他忍不住漫吟赞道:“白如积雪,利若秋霜。是个好名字,真实没想到。”
话到此处,花慕雪回头看了一眼。“可惜的是,名剑虽锋锐无比,却始终不能与仙都派藏剑阁神剑相比。”到此处不禁脸色一黯。
萧雅一顿自责。
花暮雪却略略一笑,捋了捋飘飞的鬓角发翼改容道:“五派各自裂土封疆由来久矣,势力盘根错节。
雪宝顶是下禅宗,龙潭是民间地下势力的总舵,凌霄书院是下读书缺官的云集的圣门,我香阁产业遍布下九州从通都大邑到撮尔县城,哪一个都不是仙都派一派之力所能比拟的,然而却都服膺仙都的调遣,承认仙都的宗主之位。
你以为仙都派是平白取得了五派之宗的崇高地位的么?
当然不是。
你们仙都派用以换取宗主权的乃是其它各派所缺少的武力。”
萧雅恍然道:“我仙都派负责传授各派灵力和法术?”
“不错。”
花暮雪道,“当然,其它各派的法术也不全然都是由仙都引入,也有一些各派本生的法术,但却是使用仙都派功法提炼、改良和融入的,使之更适应时势的发展。
到如今百余年了,其他各派也都发展出了各自的流派,但根源却不脱于仙都,而且还源源不断地从仙都吸收一些具有独创性的功法。
而仙都对于我们来就像一座功法的宝库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令我们各派都十分着迷,所以对仙都的崇敬之情也一直流传在其他各派的血液里。
所以我们会御剑诀你完全无需惊讶,甚至会的还有很多,像禹步,像飞剑,只有风雷诀一项至今也只有仙都派能炼成。
其实却是一样的功法,只不过像淮南之橘到了淮北成枳,这风雷诀似乎认准了仙都一脉,只要不是在仙都山修炼就没有学成风雷诀的。”
萧雅应道:“也许是仙都山特殊的灵气使然吧,风雷诀本来就是极难炼成的,修习者众而有成者少。有成者都是凤毛麟角,这从人数就能窥见端倪。”
风雷诀是萧骏才最终用以自戕的法术,威力至强,是其学术一生的最高成就,足以令其引以为傲。
但这对倚之赖之视同人又至亲至近的萧雅来无疑在那时的他心里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是他才幼失怙恃又新添可恨的哀愁和重大打击。
所以他一向不愿提起和面对,就是遇见也会回避,如今听花暮雪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竟也忍不住插话:“我只看到过几个人会而已,一个是龙师姐,一个是时师兄,还有一个是我的传艺师哥,他们都是我仙都派不可多得的奇才。”
花暮雪点头示意,接下来一路无话,两个人向西而行,高海阔各有所思。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到了扬州城外,缓缓降落。降落处是在无人问津的野地里,面前却孤零零矗立一座城里饶别庄,门口一条青砖铺就的只容一辆马车通过的道勾连了远处依稀可见的官道。这别庄门口无一标识,原本也是静悄悄门可罗雀,只是两人前脚才降落接着便有一人从别庄颇大的门内走出,见到花暮雪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四姑娘,用车还是马?”
花晓霜掩嘴清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道:“有马吗?要一匹。”
那人有些疑惑,欲言又止片刻又垂手道:“有,稍待片刻。”
花暮雪转过头来对萧雅言道香阁虽颇有俗业,但也算是修真一脉,也同样遵循施行法术时避讳凡饶铁律。因为凡人少见多怪,除了极少数人知道详情之外,大部分人都不会期待有这种近乎武神术的东西存在。若被他们知道这东西的确存在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因恐惧而极力打压要么因依赖而极度尊崇,此两种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不一会那人从别庄内拉出来一匹红鬃马,花暮雪身手矫健地跨步上马,毫不含糊,疾往城中请示去了。萧雅则因有伤在身赶不得急路,在花暮雪提议下由别庄那人带往别庄旁的凉亭歇息。花暮雪脚程极快,急萧雅所急,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两人未再作停歇,拐进了个荒僻之处御剑飞往仙都山。
萧雅在凉亭中的日光已然想透,就自己重伤未愈的模样就连走个道都嫌费劲,何谈回归增援仙都呢!
以当下花暮雪御剑飞行的脚程也不过两三日就能抵达仙都山,到时候如果自己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怎么成,因此萧雅想到要利用在路上的时间抓紧疗伤。
想到就做,立马运功起来,一回生二回熟,萧雅这次没再扭捏一脚踏上飞剑就顺势环住了花暮雪的纤腰,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
反倒是纤腰再次被环住的一刻花暮雪身子都僵住了有点异样。
斜眼见萧雅闭眼凝神混不在意之状,她恨恨一咬牙御剑冲而去。
萧雅这一番内观真是坐忘白云苍狗,长地久,若不是花暮雪叫醒他只怕要一直沉淀下去。等他醒来之时已是星斗满,两人身处一片夏夜草野里,触眼尽是流萤飞火,如身在梦郑
花暮雪略微疲惫地道:“方圆数百里荒败,今晚需在簇露宿,夏夜草野也是挺有凉意的,你大伤未愈元气未复须注意些个。”
“我拾些树枝生个火吧。”萧雅哆嗦了一下道。附近尽是碧草,一眼望去不见树木。
花暮雪道:“我去吧。”她走了许远,才见到一棵树木,用剑劈下了几十斤拖着回了萧雅身边。
萧雅已经将周围一丈地清理了出来,花暮雪就在空地当中念动个取火咒生起了火。带水分的树枝烧起来冒了不少的烟雾,正好驱走了附近嗡嗡乱飞的蚊虫,噼啪带响中,周围一片光亮。
花暮雪御剑驮着萧雅疲累了一,被篝火的热力一熏昏昏欲睡,她盘坐于地以手抵膝支颐而睡,她此时的睡容与个受累的女孩嗜睡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两样。
萧雅照顾着篝火,不时往篝火堆里添加些树枝,在添火的空隙间他以手抚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往道枢剑里输入灵力。
但持之不懈并未能带来些许不同的变化,输入的灵力无一例外皆是石沉大海。
流传几百年经过历代玉峰祖师修炼浸淫的的一把宝剑就此崩坏了么?
或许花费了多几年心血难道要从头来过?
萧雅简直不敢想象,他为此苦之恼之,直到大半夜的时候,他忽然仰望空,须臾流星划过,这一刻只有这顷刻的美丽聊以**,分担苦涩。
后两日,一如前日,风餐露宿,两人终于到了豫州境内,离仙都山越来越近了。周围的景物越发熟悉,萧雅就越是惴惴,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离开仙都虽未及半月,却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或许一切的远离都有不同的理由,唯有归家不需要问理由。陈根委翳,落叶飘摇。该回就回了,它是如茨油然而生不可抗拒,落叶尚且归根,何况人。
西行第三日,两人已是到了仙都山脉之余脉,粗略算来离仙都主峰仅有半路程。正是黄昏时候,两人落下来在一片宛如素练的溪旁休息,迎面尽是莽莽林海、悠悠山川。萧雅是想一鼓作气飞回仙都的,不过当他看到了花暮雪一脸倦容的时候只能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