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冬日冷雪,仙都山四季常绿,似乎没有春夏之分。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仙都山每一峰的风景迥异,风格不一。类似天都峰的大气磅礴四季如春,神剑峰的满年皆冬冷雪飘摇,不老峰的秋霜秋意,青云峰却是一年皆夏的赤红熔炉一般,何其不一样!
恋恋不舍地冲回坤和洞,萧雅兴奋不已,触目空荡荡的洞室,黯然神伤。此间的开心欢乐,能与谁诉说?
轻轻坐倒在石桌凳上,寓目萧瑟,竟是清明时节。
如果离世之人能听见,萧雅只想要祷告一番。
毕竟人鬼殊途,又怕虔诚心意不足以感动神明,让他与萧大哥代为通转,心胸煎熬。
环顾室内,北面石壁较为开阔,萧雅于是蕴真气于剑指。
指向北面,一束碧光射向那墙壁,将一面石壁铲得光滑如镜,石屑纷下。
终于修整出一面数尺见方的墙壁,萧雅气喘不定。
萧雅寓目构思片刻,再次蕴真气于指,以指捉刀在石壁上细细雕刻起来。
一时间粉尘石火,不多久画面初成。
尘埃落定,石壁上用简约风格画出一副酾酒临江,遗世独立的仙人模样。下角一行草字——先兄萧骏才肖像。那仙人眉目宛然,正是萧骏才!
萧雅收剑肃立于石壁前,暗声祷告,又一想短了酒肉供奉,着实无味,当下告罪一声,又跪倒恭恭敬敬拜了六拜,这才起身。
当夜萧雅喝得微熏了。
原因是古书有言慎终追远,不忘先人。他萧雅身受萧骏才重恩,如今修为有了小成,又怎能忘记告知萧大哥呢!
他看古书里古人敬天法祖,祭祀之礼四时八节不绝,头三年最重要。想起自己这三年只顾着修炼,一件事都没有为萧大哥办的,不由心中惭愧。于是心生寄托,央李虎捎带一应祭品上来。
李虎他爹是天都峰膳房主厨,他自小又与度支司交好,这酒肉香烛自然不在话下,于是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他爹李大虎听闻小玉峰要祭祀萧骏才自然准备得漂漂亮亮,还多捎了些纸钱过来。
在萧骏才的画像前摆了香案祭品酒水,萧雅稽首行拜,行了大礼,又存想祷告,酾酒于地,极为恭敬。李虎稽颡再拜,待到香烛燃尽,两人把宝化了,灰烬随气流升天,仿佛真有人在上头接收一般。
李虎看着酒肉,动了馋念,在其百般劝说下,萧雅推脱不过,于是试饮一盅。之后酒酣耳热,两人推杯换盏,将瓶酒喝得一滴不剩,杯盘狼藉。两人醉醺醺相与枕睡于洞中,这个谈天说地,那个吹牛跑马,酒暖人心,言谈不禁。
萧雅最是开心的当然还是修为登临之后的御剑飞升。他这边聊得开心,李虎却是嗤之以鼻,说道你这边萧公子修炼个半死还不如小李我一张飞天的符箓。
一听萧公子,萧雅不期然想起几年前离开神剑阁那次寒清清高而不确切的称谓,痴痴然又想起那个秾纤得衷,腰若约束的雪中瑰丽的剪影,美得惊心动魄!
和着酒劲的脸热心跳,感觉真假难辨,还有种莫名的侵扰攘动波心。萧雅甩甩头,想甩掉些许幻想。幻想却如蜂蝶百折不挠,缠缠绵绵,甩掉还复来。
萧雅微恼,不服气地与李虎争辩起来。
争辩的结果是萧雅兜兜转转不为人知地将话题引向神剑峰……终于李虎不知就里提议再闯神剑峰!萧雅闻言不惊反喜,立马答应了下来。
为什么会再闯神剑峰?
因为两人相互不服各自的法术,辩不了就只能比试。比试去哪里好?当然是神剑峰,天台四万八千尺,飞鸟猿猴愁攀渡。
鬼使神差地再次飞临神剑台,李虎花了两张强力飞身符,几乎只能追着萧雅屁股,两人一前一后飞上绝顶。李虎气喘汗流,鬼一样的看着气定神闲的萧雅。
这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说好的全面碾压神剑峰,不老峰,赶超青云峰,比肩天都峰御器宗的效果呢?
居然败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御器宗弟子,高下立判,李虎一半的汗流浃背是流的虚汗!
符箓术无用论从胸中冉冉升起,李虎这边厢不知道在心里对不诚实的那老鄙夷了多久,这边萧雅酒已经醒了八成!
体内的真气一经催动,立刻将大部分的酒气都化去了。萧雅清醒之下,立刻发现自己这两人是有多莽撞。一而再地闯进神剑峰的禁地,如若再被发现可就摊上大事了。
萧雅往前走到正中那天发现龙雪衣的地方,积雪没膝,旧雪未去,又盖新雪。
他看着地面天光下晶莹透亮的积雪默默缅怀,想到了什么,把剑背到身后,轻轻蹲下身子,用手刨了起来。
李虎也好奇地跟了上来,不解地摸着自己那稀疏的发式。
刨到一掌多深的时候,地面现出一个半圆形玄色玉璜,萧雅伸手拿起来细看,璜上雕刻有龟蛇纹路,触手处一丝凉意沁透心脾。
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玉琥,一股凉凉的萧肃之意,萧雅已经习惯了。
两相比较之下,两者花纹相近,打磨的工艺,刻画的线条形式也都类似。
李虎凑了过来,看见萧雅手里的两件玉器,“咦”了一声,面有异色。
萧雅心中一动,将玉琥收起。手执玉璜,催发出体内的真气将其团团包裹住,同时驱动灵识在玉器周身徘徊。
真气甫一接触到玉璜,那玉璜便发出一阵玄光,萧雅的灵识徘徊在四周,随时准备扣关入内,趁此机会一拥而入。那玉璜好像受了惊的麋鹿,突然惊颤起来,一股锋利无俦的凛然寒气倒戈相攻,将萧雅的灵识杀出关外自又偃旗息鼓,疾退回去,像是退潮的海浪。
玉璜的玄光一灭,掉落于地,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上顷刻结了一层坚冰。
萧雅突然委顿于地,抓玉璜的手上抹了一层寒霜,牙关打战。李虎吃了一惊,赶紧将萧雅扶起,却感觉他浑身冷飕飕冰块一般,好在一双眼睛还是挺着的,以目示意,艰难地动嘴,低声道:“小心……有人!”
李虎愣了下,抬起头来一看,只见远远的有一个白影好似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他吓得一急冷汗一冒,这酒气也散了,反应也利索了,不敢置信地道:“不会这么衰吧!这又是什么鬼?萧雅,你赶紧给我起来……”
“我动不了了……”萧雅委屈加急切道,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虎也不知道那人看见自己没有,这么远的总也得有百十丈远的距离,说不准就都有可能。他赶忙手脚并用地将萧雅驮起来,压低了身子将萧雅弄到了一块裸露的大石块后面,自己冒出了头来,偷偷望远处观看,祈祷着别被人发现才好。
半晌,那人渐渐的走近了。但见一人纤腰一束,麻衣白履,款款而行,可不正是龙雪衣么!
龙雪衣来到刚才两人驻足处,看着坚如石板平滑如镜的冰面,眼中有讶异之色,顿足半晌,微微弯腰拾起了玉璜。
神色凝重,龙雪衣立起身来时微抬螓首,峨眉一凝,眼睛倏然往大石这边看来。
两人相隔几丈,如此近的距离,李虎吓了一跳,顿时如堕冰窖。心道自己真是一头猪,别人就是再蠢也能顺着那么明显的足印发展自己的,更何况人家不仅不蠢,还是个煞星!
说时迟那时快,李虎只是一动念,人已经蹿向崖边,手上还提了个僵硬如铁的萧雅。他是提着萧雅胸口的衣物转身便走,于是萧雅正好面对面与龙雪衣看了个真切。
龙雪衣脸色数变,面罩寒霜,冷叱一声,“休走!”手上寒剑,化做飞霜,向两人罩来。
萧雅呼吸一窒,只是一霎便下意识地移开了眼。其如凌寒独放的红梅,美的不可方物,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抛开心里五味杂陈的念头,萧雅喊了一声,“小心!”龙雪衣的飞剑刚好从李虎肋下空档处穿过,划破了他的袍子,几乎刮着萧雅眉毛飚飞而去。李虎纵身跃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