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嫂收拾完桌子给每人泡上一杯龙井,随口回绝“胖什么胖,你本来就是圆脸,看看最近吃的多了,面色也红润起来,女小囡就是要胖点才好,以后好嫁人。”
“我才不嫁,我就陪着阿姊”说完例行功课一般的又扭到露醉仙的怀里。
露醉仙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说到“钱先生就这样让小钱去了,倒是放心得下?”
“能担心什么呢?贝先生那里又不是龙潭虎穴,生意人讲道理的。”
“你就不怕谈不拢?”
“谈不拢么就谈不拢,最坏的打算就是被打一顿扔出去,小家伙这个年纪挨顿打也不是什么坏事。”
“。。。。。。”双姝一时无语,这天就被这么聊死了。
“开个玩笑,小家伙从病好后,好像变了个人,做事情说话妥帖不少,现在又是在租界里,安全可以得到保障,那么就让他去闯闯好了”。
说着又闲聊了几句,双方告辞各自回到房间中,温习书目。
钱逊之走到房间中,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从口袋中掏出个小把件在手中摩挲把玩起来-赫然是一个小小的金质五角星。
再说贝鸿德大客厅的会议讨论也近尾声,确定的东洋人心怀不轨又拿出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应对方案,剩下的就是尽人事知天命了。此刻气氛相对轻松,贝鸿德想钱鼎章告了声“失陪”就开始在人群中游走穿梭起来,钱鼎章也乐得落得清闲找个角落慢慢喝茶看着众人交际,其间也有各色人等上来招呼寒暄,这个小团体有点开始接纳他了。
片刻后,贝鸿德提了一个小小的藤编箱子站到了中央,众人一见知道他有话要说。
“各位,经过和大家的商议和统一后,为了感谢感谢赵兄的义举,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说着将这个小藤箱递过去“这里面是十根条子,眼下手头有些急一时只能拿出这些来。等事情了解后另有重酬”原来,刚才贝鸿德就是和大家在商量酬劳了。
钱鼎章吓了一跳,妈的这些富二代怎么一出手就以大黄鱼作为基本计量单位,而自己吃碗黄鱼面都得先摸摸钱包,果然是贫穷限制想象力啊。而且听这意思,一百两黄金也就是个初步的酬劳,事成之后还有其他谢礼。
虽然眼热,但钱鼎章知道这个黄金可不好拿,当然贝鸿德是真心实意的给,但自己要是收下来,苦心营造出来的高人形象可就毁了。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问题啊,高人必须是不贪财不好色,妈的,这样做高人还有个屁的意思。
心中在哭泣,表面上还得装样子“各位,这个我不能拿。一来我找贝兄就是为了对付东洋人,其次这场战役下来,我估计各位多半还是要亏掉一些本钱的,毕竟东洋人那两万股直接砸出来,必须要有钱有人去接盘。各位都不挣钱,我拿着这些算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上来劝说,但钱鼎章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要,再这样逼他他马上掉头走人,保证各位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又悄悄把贝鸿德拉到一边咬耳朵“贝兄,我也不和你见外,我不缺钱这是其一,其次,那个不合作均衡理论等于是卖给了荣兄,他那个钱也足够了。”
“他那是占了大便宜,何况这是两笔钱两桩事”。
最后好说歹说,钱鼎章拿了一根条子,算是当作酬劳。剩下九根,贝鸿德也不好收回去,他眼珠一转索性将这九根算做钱鼎章的投资,如果赚了自然好说,要是亏了,那,那就再说吧。。。。
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众人陆续告辞,钱鼎章见大家走的差不多了也准备离开,贝鸿德问道“我让司机送你吧”
“多谢,贝兄,赵某脑子还有点事情,正好安步当车,就不烦劳了”
贝鸿德知道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住处,客气两句后也就道了再见。
钱鼎章和众人都离开后,空荡荡的客厅只留下两个人,一个是此间主人,另一个却是程少华。
“程兄,好雅兴,怎么我们去喝一杯?”贝鸿德邀请
“不,贝兄,赚钱什么的我不如你们,可是有些事情你们却不如我”
“嗯?程兄你这是”,贝鸿德奇怪的问道,此刻程少华手中拿着一只玻璃杯。
“这位赵兄,没有以本来面目示人啊”
“??什么”贝鸿德更奇怪了。
“赵兄长的平淡无奇,可你以为平淡无奇就是他本来面貌?你看”说着将杯子递过去,用手指着杯口说道“你看”
“嗯?这,这好像是口红,但颜色好像挺淡啊”
“贝兄好眼力”程少华奉承了一句“这个确切的说叫油彩,拍电影演文明戏用的。你说一个大男人涂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呢?”
“可看起来,这位贝兄容貌上很自然”
“可能做过细微修饰,我一开始没有看出来,直到无意间发现这个杯子上的印迹才觉察,可惜已经晚了,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人就已经走了。不过总算不像是对我们有恶意。”
“真是个奇怪的人”贝鸿德也感慨。
“贝兄,你说他为什么愿意这样帮我们,虽然我不懂你们怎么在市场上操弄股票,但如果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去中东洋人合作,甚至利用这个消息在两不相帮的情况自己赚大钱,后来还拿出这两个公式。“
“为什么帮我们?”贝鸿德轻轻的吸了口雪茄,口中缓缓吐出的烟雾仿佛可以给他带来无穷的灵感,平日每当心烦意乱或者碰到理不清的事情时,抽上两口总能让思路得到厘清,可今天,大概是被各种惊人的消息场景所刺激,贝鸿德后来几乎就是烟不离嘴。此刻,他有些醉烟了,脑子中不在清醒反而是带有酒醉后的微醺。
这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贝鸿德,也不是欢场中滑不溜手的贝大少,一股莫名淡然却又丝丝索绕在心头间的情绪缓缓而生,看了眼贝鸿德,有抬头看着客厅中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贝鸿德一时有些失神起来。
“大概,大概,因为都是中国人吧?”
“中国人?就因为这个?”
“除此以外呢?”贝鸿德的眼神依然有些散失了焦点,从程少华的角度看过去仿佛像是喝醉了酒又好似那些吸饱了大烟后无所事事精神空虚的鸦片鬼一般。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巡长,程少华相信自己的判断,眼看这个人绝对没有丧失理智,甚至可以上在看上去魂不守舍的表面下,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
可是这份理智出自何处?在巴黎那些法国佬侦探们曾提出过这样一个有趣的观点“最真实的理性,往往是直接从感性升华而来,而不是普通人认为的理性永远在感性的对立面。难处在于升华”。程少华当时还在心中暗笑,这不就是中国人说的得道或者悟道么。
“程兄”贝鸿德轻轻的叫道
“嗯?贝兄”
“当年我在德国留学,你知道西方人现在搞出一门学科叫藏学,研究的对象主要西藏的宗教和哲学,我那是学有余力,本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态度,借机会在德国周游了一番。在哥廷根停留了不少时间。哥廷根大学有德国最好东亚古文字研究所,恰巧有个叫季羡林的中国人在哪里念博士。那时候他也是他乡遇故知见到我开心的很,就介绍我认识他的老师西克林教授和席克教授,我旁听了一个学期。所以多少懂点藏文。”
“贝兄阅历还真是丰富,这些以前倒是没听你讲过的”程少华不知道贝鸿德为什么说这些,只能选择附和。
“后来,我回国继续游历,在打箭炉的一个小客栈里机缘巧合碰到个老喇嘛,他见我懂藏文,很开心的和我讲起了佛法。我对宗教并无兴趣,但看他样子可怜好像很久都没和人说话了,也就操着半生不熟的藏文陪他聊了大半夜。”贝鸿德手中雪茄冒着袅袅的烟气,将他上半身笼了起来,在电灯的照映下程少华觉得此刻的贝大少还真有点宝相庄严的意思,正想拿他开心一番。
贝鸿德又喃喃起来“讲到后半夜我实在困的受不了,就和老僧告辞,说明天再陪他。那老喇嘛笑笑,突然用汉语和我讲了一句话。。。”
“等等你意思是说,这老喇嘛懂汉化,但之前却和你有藏文讲张?”(讲张,吴语说话聊天的意思。)
“是的,我当时吓了一跳,然后隐约有点发恼。老喇嘛笑着说“他等了我很久,临别前送我一句话也是一个法门””
“哦?”
“他说世上信佛之人无数,可真能说清楚禅为何物的却少之又少。什么是禅,不过是一念已熄而一念未生的那瞬。说完那个老喇嘛就垂下眼帘靠在墙上睡去。我迷迷糊糊的走回自己房间,心中有所悟,却有讲不清为什么。就这样沉沉睡去。”
“后来能?”程少华凭借一个巡长的本能追问道,这后面肯定还有故事。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哭声吵醒,跑到房间外一看,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喇嘛嚎啕大哭,我心中感到不妙,就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