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越发觉着这话刺耳, 不禁抬头看向赵踞。
不料正对上天子凝视过来的那双好看的凤眼, 眼尾恰到利益地挑起，明明无情，却偏给人一种多情之意。
这双眼珠假如是放在一个成熟温和的男子脸上, 必定会顾盼温柔，迷倒众生。
可是少年天子的容貌俊美太过，锋芒明锐, 那微挑的眼尾在招摇之余, 便仿佛随时都勾着致命的刀锋之色。
仙草闻声自己的心里擂鼓般敲响了两下。
她的眼力在一瞬间主动脱离了自己的意识，从天子凝视的眼神往下, 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那微抿的唇上。
两个人在这时候竟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彼此打量。
乾清宫内殿之中, 涌现了一种极为奥妙的气味。
雪茶在旁边看的甚是蹊跷, 警惕地偷瞥了天子一眼，却见天子的脸上似笑非笑, 时不时地打量仙草。
再看仙草, 却见她痴痴呆呆似的盯着天子，竟然看的目不转睛，十分无私, 哪里还有什么半分的“恭谨规矩”可言。
然而这种气氛却比之前两个人一言分歧的场面还叫雪茶心惊, 他提心吊胆的, 生恐赵踞在下一刻随时翻脸, 恨不得过往一脚踹醒了仙草。
雪茶抬手拢着唇, 极微弱地咳了声。
仙草却仿佛全然没闻声。
天子偏偏闻声了。
赵踞眼力一转, 看向雪茶。
这瞬间雪茶的汗都冒出来了，几乎缩成一团。
就如同雪茶方才在殿外跟仙草说过的一样，这段日子仙草不在宫内，雪茶伺候天子伺候的很是顺心，天子的表现总是合乎常理，十分正常。
但是直到这一刻，雪茶明确自己的好日子结束了，从此他又要开端君心似海、自己在这海里游来游往都摸不着边儿的磨练了。
天子醒了神，便道貌岸然地持续说道：“听说，你一路上碰到若干凶险，你跟朕说说，都经历了些什么？”
仙草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容貌。
雪茶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捉住她的肩膀摇了起来：“皇上问你话呢！”
仙草浑身一颤，猛地觉悟过来，她看看雪茶，又看向前方的赵踞，看着对方笑意闪耀的眼睛，脸上忽然无法遏制地红了起来。
***
仙草低着头，慢慢地将自己出京后的遭遇逐一告诉了天子。
这一通讲述，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说完。
赵踞拧眉听罢，冷笑说道：“果然宫内有太师的细作。除了那个夏叶，只怕还有别的。”
仙草听他提起此事，说道：“皇上，之前太师命人传了我往府内，竟然问起……徐爷的事，可这件事明明只有谭伶知道……”
赵踞道：“说到徐慈，此人假冒钦差，叛逃在外，谭伶要拿下他，你竟敢拦着？”
仙草求道：“皇上，徐爷毕竟是太妃唯一的亲人了，之前且是为了救我才冒险行事，我实在无法坐视他又遭危难。求皇上饶恕，假如实在怪罪，就怪罪奴婢吧。”
赵踞一时并没出声，默默地看了她半晌，脸上的笑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仙草并没打量，自不知道，旁边雪茶却瞧见了，不由为她紧张。
毕竟徐慈所犯的乃是滔天罪恶，假冒钦差？亏他想的出来。
不过，之前徐慈在赣城做的那件事，蓝本也是诛九族的大罪，还不是大事化小了？
雪茶心中暗叹：怎么徐太妃的兄弟行事总是这样的惊世骇俗呢。
终于，赵踞说道：“你可知道，这两日蔡太师上了折子，他一口咬定了沧州牢城营众人之逝世是徐慈自导自演的，而且连周知府的逝世也是徐慈所为。”
仙草忙叫道：“皇上，这不是真的。”
“朕自然知道。”赵踞本不想跟她说那些话，毕竟她不过是个女子……还是个他自认讨厌的家伙。
但不知为什么，竟然无法按捺：“牢城营众人之逝世，分明就是周知府跟太师的人主导的，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杀了徐慈，反而招来了禹卿。还让禹卿反客为主，拔除了济南府……”
仙草屏住呼吸。
天子轻描淡写地：“自打济南府失事，弹劾禹卿的折子便雪片一样，朕却不怪他。他做的好，迫害处所贪墨不用的官员，早就该杀了。朕不怪禹卿，自然也不会怪徐慈。”
仙草也是万万没想到天子会说这样的话，微睁双眸看向赵踞。
赵踞道：“徐慈给发配，本就是不得已的，太师跟其他的人却总不想放过他，徐慈叛逃，也是为了自保而已。至于他假冒钦差，倒是为了救你，也罢了。”
“皇上……”仙草喃喃地唤了声。
她对这位少年天子向来颇有微词，但是这还是头一次，她有些敬佩似的看着赵踞，发自肺腑的想要山呼万岁再加一句：“皇上圣明。”
同时心里想：天子今天大概吃错药了。
不然为何会这样的贤明神武，宽宏大批，善解人意，堪称可爱。
但仙草马上想到另一件事：“可是皇上，蔡太师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踞道：“你指的是禹卿，还是徐慈？”
仙草眨眨眼：“都有。”
“你倒是挺贪心。”赵踞白了她一眼，却很耐心肠说道：“假如你是担心徐慈，那很不必要，他既然有本事把你从五龙潭救出，甚至从谭伶手底全身而退，那么他就必定有自保之能。再者说，朕已经放他一马了，倘若他连自保都做不到，那也罢了。”
仙草舔了舔嘴唇。
赵踞看着她这无意识的动作，持续淡声说道：“至于禹卿，朕倒的确是有点为难了。”
毕竟明面上的弹劾来的太多了，不管怎么样，本朝历来以文官为尊，如今身为武将的禹泰起，在不是自己的地界上罢黜了一位知府，这早在京城内引发了轩然大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