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栩突然觉得很多东西,和他认知的不大一样,他确定自己的怀疑來自于对面正襟危坐的陈冲,左看看右看看,包括那身雪白的汉装都是以前见过的,就是找不到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等他抬起头看陈冲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这小子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
这的确是个问題,张栩不是沒见过陈冲西装革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也不是沒见过前天他穿长袍和老虎争斗的时候是个什么样,那个时候他歪歪头就能看到陈冲的后脑勺,总觉得那个时候的陈冲比现在总是要稍矮一点。
现在这小子怎么这么高,张栩并不知道对面的沙发上放着一沓座垫,只能满肚子疑问。
“所以,比赛请开始吧”裁判长宣布的声音落下,张栩就开了腔:“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我沒长高”陈冲拿出一枚白子放在那猜先:“下面垫了一点东西,屁股疼”
张栩似乎很理解,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把面前的棋子数了数然后把黑棋推到陈冲的面前:“男人么,每个月也总有不舒服的那么几天”
这话说得,陈冲想解释自己是外因而不是内因造成的困扰,但被林海峰的目光一瞪,只好闭上嘴把棋子落在右上角。
落右上角是个基本规矩,其实也算不上规矩,只是因为一臂展的距离差不多能够到达那里,也为了对手能够比较方便的落子而让大多数棋手先从右上招呼,当然有人就喜欢落左下,也无可厚非。
张栩先把自己的领带正了正把下摆挪到一个不干扰比赛的地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才从棋盒中拿出棋子落到左下以陈冲视角,然后身体斜过來用右手撑着下巴等待。
“陈冲在哪里”王语诗沒资格來香港,但他们家有钱,于是带着和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飞香港,落地之后直奔酒店,然后闯入研究室,对于王语诗的到來,大多数人都沒什么想法,很多男性反而觉得有一种幸运的感觉,但看看小姑娘身后,首先是王雷连退了三步摇摇欲坠,大惊之下喊了出來:“你怎么把他带來了,”
马晓春在对局室里正在东看西看,一眼望见他徒弟來了,立刻奔过來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不是在北京么”
“带他出來逛逛”王语诗的额头上略带几星汗珠,看意思是跑过來的:“你徒弟快被憋成神经病了,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徒弟”
这倒是真的,别说韩尚勋和赵美京这些外国人,就连王雷和周睿羊他们都很少能见到这个传言中要成为马晓春传衣钵人的小子。
也许用小疯子來称呼会更合适,周睿羊曾经让这位口不择言的小兄弟折腾得差点发疯连夜泪奔出北京城,现在猛一看到吓得连话都活不出來,一个劲地往后闪,赵美京不知道和洛在中国棋院的赫赫威名,觉得这小家伙虎头虎脑四处张望的样子很可爱,凑过來很亲切的拍了拍他的头:“你好,我叫赵美京”她说的是韩语,和洛沒听懂,一脸的茫然,怯生生地眨着眼睛看着王语诗,惹得赵美京等一干日韩女士一阵激动:好可爱
“这位是赵美京小姐”王语诗很随意的翻译一下就开始东张西望:“陈冲的对局在哪台电脑上”
韩尚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心中那种讨女性欢心的天生性格又让他很自然的招了招手:“在这边”他一直在看陈冲的对局,顺便给明月网站做讲解,王语诗立刻奔跑过來:“现在形势如何”然后很惊讶的叫了出來:“怎么才下到这里”
徐奉洙对于王语诗的事情并不了解,可他知道梁静文,很疑惑的目光看看王语诗再看看韩尚勋,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韩尚勋心里面叹息一声。虽然满肚子的不情愿却还要讲一讲,先含含混混的应了一句“陈冲形势很好”,就扭头低声说:“这位,跟陈冲关系不浅”
关系不浅,兄妹,看着不像,情人,那梁静文算什么徐奉洙是个好男人,好男人就沒那些花花肠子,即便隐约猜到了一些,却不愿说出來。
另外:“陈冲形势很好么”王语诗和徐奉洙同时在问同一个问題。
韩尚勋当时脑子一乱,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定下心來看看电脑,有些尴尬:“不是很好,但顶多算是局面两分,也不差”
就是个两分,陈冲这几天把自己折腾得满脑子都是张栩,眼看着白棋落在左下之后,也沒多思考,便直接挂角,这个形状是他在张栩的棋谱上多次见到的,也是这几天花了大力气研究的,这是他的临时抱佛脚显然沒有张栩十年的功力更來得可靠,三五手之后陈冲就明白自己在左下已经肯定落不到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陈冲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算是把局势安定下來,形成黑实地白模样的两分局面。
不过时间也用去了半个多小时,这在5小时的比赛里面,不管怎么看,也都算是一次艰苦的思考了。
所以当王语诗坐早上的飞机到达酒店之后,只看到了十五手棋。
时间对于陈冲來讲并不是最至关紧要的,这个时候他需要考虑的是三面的大场,他应该抢占哪里,哪里才能够抵消张栩大模样。
抵消大模样的手段很多,可现在陈冲占着先手,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的长处在于混乱,而不是这种简单的局面”王语诗一把把被围在陌生人堆里可怜巴巴缩成一团的和洛拉出來放到自己身边一边摇头:“这个局面就是个简单的4段测试題,上下都是好点”
“是么”韩尚勋也许不如陈冲那么能掐会算,但水平绝对比王语诗高,点了点棋盘脸上表情五颜六色:“问題在于,陈冲在上下不管哪里落子,张栩都必然要进行攻击,如果是上边,就是右上,下边就是右下,对吧”
这不是废话么,尤其是还要把两个角分开说王语诗转了转眼珠,沒说话。
韩尚勋继续说:“那么问題就出來了:如果张栩抱定了主意只要大模样,陈冲能怎么办”
“占高位就是了”王语诗不以为然,和洛却神色凝重:“您的意思是,陈冲如果占高位,那么张栩不管怎么掏底他都不能后退就必须争夺模样了”
韩尚勋听了翻译之后,颇为欣喜地拍了拍和洛的头:“沒错,第一是心情,第二是如果退却,被张栩穿出來他模样不成模样实地不成实地,更麻烦”
所以绝不能让张栩把自己穿断开,而且还要让他打入的棋子成为孤棋,陈冲的想法很简单:他死我就活,只要杀了大龙,什么事情都好说。
这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陈冲的状态,这种心态驱使着他在上边分投。
不出意外地,张栩总是要去挂角避免一角独大,而陈冲接下來的尖顶飞出守无忧角,张栩三间开拆陈冲在上边打入阻挡扩张都是普通手段,但接下來陈冲有些义无反顾地扎进三间里,就不能不让研究室小吃一惊了。
徐奉洙和韩尚勋对于显然从來沒考虑过这一手,而王语诗指着棋盘半天沒说出來话。
和洛却比这三位要镇定的多,迅速在棋盘上摆下來的变化证明他的确思考过这个手段,低声的轻说着:“拍头”
张栩必然不会接受被陈冲封死在右上的结果,从上面拍头是必然,而立下二路跳又能保证一个眼位,再加上上边冲出之后黑棋数子变薄,白棋完全可以一战。
“内有根外有头”韩尚勋眼看着棋盘上变成和洛所摆出的那个变化,嘬了嘬牙花子:“可问題在于,上边这么薄,他挡得住张栩的冲出么”
挡得住挡不住,走着看吧一步赶一步,这种事情陈冲算不清楚,不过左右的夹攻,就算杀不死这一串,至少右边一大片能够笼成自己的后花园。
这些就不少了,况且白棋正在努力向着左边自己的大模样靠拢,现在薄到了一定程度的上边明显已经不能阻挡白棋的攻击了,叹息一声之后,陈冲飞补了一手。
对于发展到现在的棋局。虽然黑棋被基本上压在了右边,但左边还有一个冲头,上边还留下一串钉子,也算可以满意了。
中央白棋好歹还要联络一下,陈冲倒不着急先手的问題。
“不过黑棋也不是很好下”韩尚勋低声给王语诗解释,逐渐凑近了一些:“主要是蔓延出來的白棋太厚,陈冲不是很好动手”
所以应该先打击一下上边,张栩在思考,让这盘棋成为所有全部16盘中进度最慢的一盘棋,在赵汉乘和藤原枫的比赛已经进入官子的时候,这盘的布局竟然还沒完成。
夹攻上边,是可以理解的行为,陈冲跳了一下,向外边拓展一下势力,顺便刮一下中央白棋势力。
张栩沒太在意,到左边去占据最后一个大场。
陈冲同样不以为意,跳方看看能不能在左边找到什么攻击机会。
“暂时來讲,张栩沒有什么大棋好下”韩尚勋笑了笑:“陈冲的这一手很有趣,似攻非攻的让张栩很难受,如果仅仅防守左边的话,明显不能满足,可如果点方的话,就明显过分了他点方了”韩尚勋挠了挠头,看着都在等他答案的众位苦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会被攻击,陈冲看着那手点方,心中微微动了动,飞快地清点一遍一些东西之后,简单粘住。
张栩微微一愣,飞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