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来张家村生活的这一个多月,不得不提及她的容貌。叶^子悠~悠
可以想见,普通乡村中来了这样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子,自然会引起轰动。当月婵刚开始抛头露面的那几天,她几乎吸引了所有村民的目光。虽然她平日都是一身朴素打扮,包头巾,陋纱裙,窄弓的黑布鞋,但所到之处仍然人人驻足,个个瞧看。
不过,和一般想像不太一样,美貌少女引起的这样惊艳,竟并没能在乡村中持续多久。她的到来就如丢一粒石子入静潭中,除去开始荡起几圈涟漪,之后也没了反响,又恢复平静。
有这样出乎意料的局面,倒不是村人不晓得审美,或是月婵姿容简陋。与坊间评价货品相似,要论这世间女子的容色,若要嘉赏推许,便需对比帮衬。比如,若中人之姿,要获美名,便需去寻一陋者,一起招摇过市,见者也称貌美。稍有姿色,一般美时,即可与前者二人为伍,也定称妍丽。如此类推,即使那貌比无盐丑似嫫母者,只要能觅到丑更甚者,便也能安心出入。叶^子#悠悠
不过这只是一般常理。若到了人间绝色、天下无双之时,却不是貌不如者便能映衬。此时须与姿容端丽风格秀曼者为群;种种出尘意、风流意、靡曼意、清绝意、灵慧意,都需和差相仿佛的美人在那肌理态致细微处一一对比,这才能月旦妍媸,将种种只有人间绝色才有的优处靡察无遗。这便是:倾城在侧,佳丽失色;灵葩发蕊,万花无颜;到了这等绝代风华的程度,已不单是“美丑”二字能够区别。
这张牧云收留的少女便属这样情形。乡野之间,难有美人;乡民们整日所见尽是高声大嗓、面黑肤黄的健妇。看看月婵,再和她们对比,便只知这姑娘生得好看,模样儿俊。到底如何好看?她比东街杀猪大嫂温柔,她比北村制陶媳妇白净,她比二丫高,比胖婶痩,还比王三奶奶年轻——所以大伙儿惊奇了几日,渐渐也安之若素,议论渐渐寝息。
当然,即便如此,村民们也知这女子确实很美。特别是那位张青的媳妇赵二姐,其后几天真个秉着丈夫之命,借着将一罐自己酿制的蚕豆酱送给张牧云之际,跟那少女张家长李家短七只碟子八只碗地好一顿闲唠唠,将这少女容貌身段瞅了个仔细。结果回去之后,二姐便跟她一心撮合此事的丈夫说,恐怕这回,这事儿还是不成;那月婵姑娘美貌如花、身段风流,实在不像这头无片瓦、一贫如洗的少年所能匹敌。
当二姐如实说出这样结论,张青开始还有些不信。不过后来月婵跟张牧云出没村中的次数多了,他偶尔瞧见,结果便是一声叹气,后来再没跟浑家提及这事。
叙到这里,倒有一事须说明。其实人生天地间,皮相外貌如何,只是天生,不必纠结。外相妍丽俊雅者固能让人赏心悦目,世间绣花枕头也实多。天道公平,大丈夫生于天地间,高矮肥瘦不论,只要有志有气节,照样顶天立地受人尊敬。女子姿色平常者亦各有缘法,所谓红颜祸水,红颜薄命,色相往往自迷,皮相绝伦者常常自恃,反惹出无数祸端;到最后孰良孰劣孰胜孰败,是何下场,还属未定之天。
略去闲言,再说这流落民间的少女。
来到张家村中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月婵却仿佛已在这小村落中生活了很久。
为了掩人耳目,张牧云后来曾对外宣称,说她其实是远来投靠不幸落水的远房表妹。
结果,有些弄假成真,月婵越来越觉得自己确是和牧云大哥如一家人一样。
她把这暂住的小院当成自己的家。
她悉心地打理内外,把家中收拾得干净整洁,又将小院的菜畦瓜棚整理得像模像样。
张牧云再去戳鱼,她也同去;他执叉,她便提篓;他起鱼窠,她便满地捉鱼。
以前少年走街串巷帮人贩卖农产,最多不过挑一对箩筐,现在有了月婵相帮,娇滴滴的女子竟帮他提挎装满的大篮,一起快步如飞,几乎赶得上壮健男子。
于是,收留月婵后,最开始的负担渐变成生活的助力,原本紧巴巴的日子越过越宽松,小院中渐渐多闻笑语。
乡村的春日就这般平静流逝,直到将近月中的一天,就在傍晚掌灯的时分,黄昏月色里忽从村西小路行来一黄裟老僧,策杖托钵,走到张牧云家门前时忽然伫足。